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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心頭之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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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心頭之血

不對,只有她會死。

帝夙本身不死不滅。

她這邊正尋思著,忽然聽見了一聲震天動地的獸吼,鹿朝循聲看過去,只見一頭黑白色猛獸立在狹窄的山洞口,渾身毛發像鋼釘一樣倒豎,獠牙突出嘴外,一張嘴,嗷嗚嗷嗚流出黑色墨水。

這是山河筆繪出的妖獸嗎?

黑白猛獸低吼了一聲,向前撲過來。

“朝朝,退後。”

帝夙對她說了一句,而後提著問道快步上前,少年身影如同閃電,而劍光更快過一切,只聽見‘唰唰’兩聲,那黑白猛獸在半空中四分五裂,變成一灘濃墨滴滴答答流下來。

“姐姐,你看到了吧!我早就說過,這個男人他很可怕!”血吻郎君看見眨眼之間,山河筆繪出的妖獸就死在帝夙劍下,嚇得嘴巴都要撐裂那張蒼白的臉,口中的長蛇驚慌地嘶嘶亂竄。

繪夢妖冷冷盯著帝夙,心中也感到一絲震驚,但是她一向冷靜,沒有表現在臉上。

“吵什麽?剛剛只是試探一下他的實力。”

帝夙殺了那只黑白妖獸之後,拉著鹿朝的手,帶著她一步一步往外走。

踏著地上的血墨,仿佛行走在地獄之間的王,他手中的問道還滴著血,劍尖拖在地面上,發出森冷尖銳的聲音。

血吻郎君早就嚇得逃開十幾米,而繪夢妖也不知為何,被一股威壓逼得不得不向後退。

走出山洞,帝夙依舊把鹿朝護在身後。

“看不出來,你這樣一個人,居然會在乎一個凡人?”繪夢妖挑了一下眉,隨後,再次轉動山河筆,“那麽,我可以成全你們,讓你們死在一起。”

她筆走游龍,山河筆上絲絲黑氣便仿佛墨汁一樣,在空氣中繪出各種各樣的妖獸。

方才那一只,確實只是試探,這次,她來真的了!

十只形態不同的妖獸在山河筆下成形的一瞬間,就呼嘯著撲向他們。

鹿朝心臟提到嗓子眼上,而帝夙一手拉著她,一手揮劍,劍光在黑夜之中充滿肅殺之氣,凡是靠近的黑白妖獸,全在劍下化為一灘灘黑色濃墨。

繪夢妖身上的五彩錦衣在夜風中飄然而起,如同翅膀一樣,帶著她飛旋在半空中,只見她快速揮動山河筆,黑白妖獸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。

殘月之下,那些黑色濃墨匯成的妖獸如同鬼影。

他們並不強,可是架不住數量實在太多!

轉眼之間,他們周圍全是妖獸,嘶吼的聲音震耳欲聾,整個黑夜似乎都充斥著他們。

帝夙一劍蕩出,便是千軍辟易之勢,劍光如電劈開黑夜。

半空之中,被撕裂的妖獸化為濃墨,不停地落下來,有些落在帝夙衣服上,化為一片黑氣,瘋狂地往他身上鉆。

借著殘冷的月光,鹿朝看見這一幕,心裏一驚。

這是魔神之力尋到了主人的氣息,興奮地要重回他的身體!

而就在此時,帝夙的眉心忽然一蹙,揮劍的動作頓了一下,便被一只妖獸猛地咬住了手臂。

鹿朝立刻想從他手裏抽回自己的手,方便他用另一只手去戰鬥,可是他死死地拽著她,寧願被妖獸咬傷也不願意放開她。

然後他一腳踢開那只妖獸,舉起流血的手再次揮劍,把靠近的妖獸全部劈碎。

可是因為剛剛那一頓,密密麻麻的妖獸卻幾乎把他們包圍了。

帝夙眉眼陰沈,這一刻的他,仿佛恢覆成神魔之戰中那個踏碎雲霄,劍斬仙神的魔尊,渾身都是戾氣。

不知為何,他神情忽然充滿痛苦,眼神一淩,忽的湧起全部力量灌註於一劍之上,磅礴浩大的劍氣把前面一整條路都清開。

他把鹿朝抱在懷裏,拿著問道的手護住她的後頸,身形一晃,消失在原地。

“他,他跑了!”血吻郎君結結巴巴地說,方才那人身上的戾氣,實在太可怕了。

繪夢妖從半空中落地,美麗的臉龐也帶著幾分狼狽和疲累,她微微喘息著,說道:“奇怪,為何山河筆上的力量到了他那裏,就消失了?”

“什麽?”血吻郎君似乎聽不懂。

繪夢妖低頭看著手中的山河筆,秀眉緊緊擰在一起:“不可能,這裏面是尊上的魔神之力,怎麽可能被其他人奪走?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有那等能力,承受得起如此強大的力量。”

血吻郎君小聲說:“那個男人,遠遠看去,很,很像尊上……”

“胡言亂語!”繪夢妖呵斥一聲,“你沒看到他方才那麽緊張那個人類女孩,尊上早已絕七情,滅六欲,更何況,神界那邊自上古時期,便有預言,唯有九天神女才能令尊上動心。”

“那些惡心的神仙,想得倒美!”血吻郎君看了看姐姐略顯虛弱的神色,又問:“那我們還追不追他們?”

“休養一會兒再說,待山河筆上的力量重新回來。”

鹿朝一陣天旋地轉,落在地面時,差點兒吐出來。

帝夙也沒有站穩,忽然半跪下去,以問道撐著身體,另一只手用力按著自己的心口,片刻後,嘔出一口血來。

“你沒事吧?”鹿朝緩了一下,慢慢回到他身邊。

“朝朝……”帝夙擡起眼睛,灰色的眼眸中,泛起了一絲一絲血紅。

鹿朝的心臟猛地一跳,這是魔的眼睛……

“朝朝,離我遠一點。”

這種時候,鹿朝絕不會啰嗦,連忙轉身就跑,當然,她也不敢跑得太遠,夜晚到處是妖魔。

她跑到還能看見帝夙的地方,找了個巨大粗壯的老樹,躲在後面,然後才探出一個腦袋,看出去。

月色不甚明亮,但她還是能看清楚,帝夙身上絲絲縷縷的黑氣,圍著他不停地轉,他揮劍斬開,黑氣散了一會兒,又重新聚集。

他的眼睛也越來越赤紅,越來越像一個魔。

是方才因為沾染了山河筆中的魔神之力嗎?

不,不可能這麽輕易的,否則帝夙不會等到三年後才覺醒,他現在這樣,多半是因為體內的相思蠱。

蠱毒即將侵蝕到心脈中,山河筆上的魔神之力便趁機進去侵蝕他。

若再持續下去,他用不了多久就會覺醒。

【主人,你不會要現在就幫他解蠱吧?這裏這麽危險,繪夢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追上來,你現在不是他們的對手。】

“管不了那麽多了,他現在覺醒的話,六界都完了,我也活不了幾天。”

鹿朝站起來,朝著帝夙走過去。

還沒接近他,便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煞氣,令人膽寒,黑色的魔神之力環繞著他,伺機全部鉆進他體內。

此時此刻,他仍舊還是像一個人間少年,蜷縮在地上,以全部意志力去抵抗那股陌生邪惡的力量侵蝕他,痛苦得全身都在顫抖。

鹿朝走到他身邊,他擡起頭,以一雙血紅色的眼眸看著她。

“朝朝,別過來……”他向後退去,不停地退,生怕一不小心會傷到她。

鹿朝還是一步一步走近他。

帝夙忽然擡起問道,指著她,厲聲道:“叫你不要靠近!”

鹿朝卻微笑著說:“江小山,這是你第一次兇我。”

少年楞了一下,連眼尾都染上了紅色,他用很低,很低的聲音說:“我答應你,只兇你這一次,你先離開,好不好?”

在她這裏,他不是令諸天神佛都隕落的魔尊帝夙,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邪惡魔頭。

自相識以來,他就是小心翼翼愛著她的少年江小山,他從鄉下來,窮得一無所有,單純好騙,喜歡買紅棗糕給她吃,晚上睡覺的時候,會偷偷把她抱在懷裏,願意豁出性命去保護她。

也許,她也是唯一見過他笑的人。

可是這樣的江小山只是個短暫的夢,她知道他屬於別人。

“江小山,謝謝你。”

鹿朝往前一步,忽然撞上問道的劍尖,這世上最鋒利最邪惡的劍,劍下從不走偏,因此利刃瞬間沒入心口。

帝夙來不及收回問道,血色驟然彌漫了眼睛,將原本琉璃般透明的灰色全部掩蓋。

“朝朝……”

他扔了問道,想去抱她,可是忽然心口湧上劇痛,像是被什麽活生生把心臟撕裂,他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,倒在地上,鮮血大口大口湧出。

狂湧在身邊的黑色魔神之力仿佛受了什麽驚嚇,四散著從他身邊逃開。

鹿朝捧著自己的心頭血,慢慢跪行到他面前,餵到他口中。

帝夙已經意識渙散,可是赤紅的眼睛一直看著她,她餵他喝了血之後,輕聲說:“欠你的,都還給你了,以後我們兩不相欠了。”

她說完之後,立刻轉身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,仿佛不想再多看他一眼。

帝夙一直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,直到她消失不見,才絕望地閉上眼睛。

【主人,你沒事吧?那是心頭之血,你怎麽隨隨便便就刺了!】

召靈驚恐地說,那個位置是致命的,一不小心就會死人的!

“沒事,我有分寸……”鹿朝捂著心口,臉色蒼白,腳下也開始發虛,但她一步都沒有停,“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走,不知道帝夙醒來,相思蠱解了,他會怎麽對我。”

這一回,召靈倒是沒有反駁了。

【原來他是中了相思蠱,先前看他那麽對你,我還以為攻略他有希望了,哎,怎麽可能這麽簡單?他畢竟是魔尊啊!】

鹿朝苦笑:“他只是被凡人愚弄了一場,換成我,都想抹掉這段黑歷史。”

【不會這麽可怕吧?】

召靈已經開始瑟瑟發抖。

“總之,先離開是最好的。”鹿朝沒有走多久,已經開始喘不過氣,傷口沒有辦法及時包紮,一直在流血。

血腥的味道,也引來一些東西,偷偷跟在她身後,垂涎欲滴地等著撲上來。

鹿朝擡頭看了看天色,月上中天,離天亮還早得很。

而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卻越來越近了,大概是察覺到她身上沒什麽靈力,只是凡人,那些妖物便準備出來大快朵頤。

忽然,一條影子從側面竄出來,鹿朝快走一步避開,那影子落在她幾步之外,是一頭毛發灰黑的妖狼,綠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顯得格外詭異。

鹿朝立刻拔腿就跑。

狼是群居出沒的,一只出現了,恐怕四周埋伏著幾十只!

果然,她一跑之後,後面樹影之中,一雙雙綠色的眼睛都亮起來,一起追著她跑。

【主人,我去對付他們!】

召靈按捺不住,幾只妖狼而已,還不在話下。

“不用在這裏浪費時間,打鬥的動靜會吸引來更多妖物,到時候源源不絕,只會耗盡你我的精力。”

鹿朝雖然流了很多血,但頭腦一直保持清醒。

她是從不拖泥帶水的性格,該跑的時候,一秒都不會耽擱。

嗷嗷嗷——

身後妖狼追趕,嘶吼的聲音在黑夜中聽的人毛骨悚然。

鹿朝雖然修為盡失,但她從小身手就不錯,在樹林裏閃轉騰挪,很快把妖狼甩開一大截。

要不是她受了傷,這些低等級的妖狼她一個人也能解決。

【主人小心!】

召靈大喊一聲,鹿朝感覺手心一熱,召靈即將出來,千鈞一發之際,她忽然握緊了拳頭,阻止召靈。

與此同時,樹上一只妖獸猛地撲下來,利爪朝著她流血的心臟部位,打算一擊斃命!

嗖——

一支利箭破風而出,帶著銀藍色的靈力,穿破黑暗,勢如破竹地射穿了那只妖獸的脖子,利爪一偏,擦著鹿朝肩膀過去。

鹿朝被這一股巨大的力道帶的摔在地上,身後那群妖狼見有機會,紛紛撲上來。

嗖嗖嗖——

一連三箭,每一箭都能射中妖狼的眼睛,後面的妖狼見此情形,再也不敢往前,躊躇著。

前方的黑暗中,傳來馬蹄聲,一群人過來了,沖著那群妖狼而去,很快狼群在慘叫聲中四散奔逃。

鹿朝肩膀被抓傷,火辣辣地疼,不過心口的傷更痛,她倒在地上,一時也起不來,只能大口大口喘著氣。

“朝朝妹妹?”一個清雅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,好像還有幾分沙啞。

鹿朝怔了一下,緩緩擡起頭。

月光下,身穿柳色長袍的俊美青年騎著白馬,手持銀弓,一雙桃花眼深邃又清亮,凝視著她時,仿佛讓她瞬間從危機四伏的寒夜之中進入了溫暖的春日午後,那股暖意甚至匯聚到她流血不止的心口上,讓她覺得歡喜又酸澀。

更酸澀的,還有她的眼睛,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淚水便湧出來。

鹿朝自己都不敢相信,她為什麽哭了?片刻之後她才反應過來,不是她想哭,是原主的身體下意識的反應。

只有在這個人面前,她可以盡情地委屈哭泣。

“知玉哥哥……”鹿朝喃喃地開口,聲音哽咽。

裴知玉翻身下馬,把她從地上抱起來,看見她身上的傷,滿臉震驚又心疼:“你怎麽會在這裏?為何會受這麽重的傷?你不是,不是成親了嗎?”

鹿朝失神地看著他,和原主記憶中一模一樣,裴知玉的眼睛,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最好看的,他英俊清雅,氣質溫和,不僅是當朝狀元郎,還有不凡的身手,是一位文武雙全的奇才。

原主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,從小的夢想就是嫁給他,他亦對她許下過承諾,待今年初春,為她獵下一只比翼鳥為聘禮,就上寧王府提親。

可惜,原主被匆匆安排嫁給了帝夙,從此和心愛的人分隔兩地,裴知玉很快被發配去守江州城,三年後原主被殺,和禹州王一家被棄屍荒野,是裴知玉替他們收斂屍骨,細心安葬。

他在原主的墓碑上,寫的是‘愛妻雲朝’。

鹿朝閉上眼睛,淚水無法抑制,最後嗚咽了幾聲,就因為失血過多,在他懷裏昏過去了。

“公子,太可惜了,這只比翼鳥被射死了。”仆從拎起掉在地上的比翼鳥,嘆息一聲,“哎,公子尋了一年,好不容易才找到,這下恐怕再也遇不到第二只了。”

“不找了,回去。”裴知玉看著懷中的人,忽然苦笑,千辛萬苦尋找比翼鳥是因為什麽?

還不是因為她。

既然找到了她,還要比翼鳥做什麽?

仆從也往他懷裏看了一眼,驚道:“這,這是……”

裴知玉把人抱起來,轉身上了馬,然後吩咐:“快馬加鞭回去,把江州最好的大夫找來!”

“是!”

一行人匆忙消失在夜色中。

月光穿透枝葉,灑在樹下少年的臉上,片刻之後,灰冷的眼眸睜開,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側,問道放在他身邊,除此之外,空空如也。

“江公子,你終於醒了?”身旁女子溫柔的聲音響起來,隨即,沾了熱水的毛巾要擦在他臉上。

帝夙抓起問道,擋住她的手,然後坐起來。

雲瑤不敢造次,縮回了手,有些委屈地說:“你臉上都是血,我想幫你擦一擦。”

帝夙擡起手,手指緩緩擦過嘴唇,再低頭去看,是凝固的血液,他看著手指,出神了許久。

“你身上的相思蠱已經解了,你……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?”雲瑤試探地問,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。

帝夙並不理會她,站起來,再次看了看四周,朝著一個方向便走。

雲瑤連忙跟在他身後,說:“相思蠱的事情,你千萬不要怪朝朝妹妹,她只是任性妄為慣了,並不是有心愚弄你。”

帝夙腳步微頓,終於開口,聲音冷得不可思議,仿佛數九寒天的冬日,沒有一絲暖意:“她呢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雲瑤輕輕搖頭,“我昨夜來到此處,看到你昏迷,生怕有妖物會傷害你,所以一直守著,並沒有看到朝朝妹妹,想來,她應該是因為做錯了事情心虛,偷偷跑了吧。”

帝夙低下頭,目光掃過地上的雜草,看見上面已經幹涸的血跡,眼眸深處,閃過一絲厲色,他握緊問道,身影一晃,消失在寒涼的夜色中。

“江公子?”雲瑤擔心起來,帝夙絕七情,滅六欲,心中是沒有任何感情的。

他知道自己被雲朝下了相思蠱愚弄了一場,豈會就此善罷甘休?

他去找雲朝,不會要殺了她吧?

第二卷 :山河筆 卷首:我要和她, 生生世世,糾纏不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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